大漆的记忆,不灭的传奇
2016-12-09 00:00:00  来源:

  中外雕漆作品,异彩纷呈

  中国是世界上最早发现并使用天然漆的国家,漆与丝一样,是中国的独特画像。国家图书馆中国记忆项目中心宋本蓉博士介绍:“考古发现,在七八千年前,中国先民就开始以漆髹物。漆艺的发展,以战国秦汉为高峰,唐宋为复兴,明清为繁荣,贯穿中国历史全程。”漆器的千文万华,精雕繁饰,凝聚了自然力量与人文精神,是实用与艺术的完美结合。

  许慎《说文解字》解释:漆,“木汁可以髹物,……如水滴而下。”漆,就是割开漆树树皮,从韧皮部流出的一种乳白色液体,可以用来髹涂器物,俗称“大漆”,又称“国漆”或“土漆”。正是这种漆造就了中国特有的大漆艺术。

  大漆魅力

  对颜色的追索一直是视觉艺术不可或缺的一环。我们在维多利亚·芬利的《颜色的故事》中可以读到,胭脂红其实是由胭脂虫的血液中提制而成的,但是胭脂虫却是一种寄生在南美红色仙人掌上的白色小昆虫。它不仅是印加王朝秘不示人的奇珍异宝,也是后来的西班牙征服者严防死守的商业秘密。

  今天的漆大多是化学制品,对于普通人而言,它更多是作为一种涂料来使用的。而天然漆,是从漆树身上分泌出来的一种液体,呈乳灰色,接触到空气后会氧化,逐渐变黑并坚硬。中国人很早就用“漆黑一片”来形容黑的程度,就是来源于漆的变化。大漆具有防腐、耐酸、耐碱、抗沸水、绝缘等特点,在大漆中再加入可以入漆的颜料,它就变成了各种可以涂刷的色漆。战国、两汉的漆器大多用朱砂与黑色相配,正是为了调和色泽,形成强烈的视觉效果。

  雕漆在漆器中工艺最复杂、造价最高昂。据宋本蓉介绍,漆器产品生产的周期比较长,工艺复杂,劳动条件艰苦。大漆对湿度和温度的要求很高,需在特殊的窨房里髹漆。一件雕漆的漆器按工艺需要上几十道漆,通常雕漆所需要的漆层是5至8毫米,1毫米的厚度需要髹涂20道漆,一天一般髹涂1至2道漆,每道漆得表层干了之后再上下一道,所以髹涂一件雕漆的漆器,通常需要三四个月甚至半年的时间。

  在胎骨上经过无数次的涂刷,通过雕填、镶嵌、彩绘、脱胎、修饰等手段,再经过打磨和推光,大漆发出一种令人赏心悦目的光泽,就成为各种精致、美观的漆艺作品了。2016 年11月10日,宋本蓉以“大漆的记忆”为主题所作的讲座中,其所展示的大漆作品照片,从七千多年前的河姆渡漆木碗开始,令人叹为观止。

  我们今天所见到的传世漆器以明清两代为主。明清两代漆工艺在继承唐宋元优秀传统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以多种传统技法相结合为特点,进入了以斑斓、复饰、纹间、填嵌等为技法的千文万华的新时代。特别是明清两代的宫廷漆器,异彩纷呈,创造了许多工艺美术史上的珍宝。

  雕漆尤其是剔红,是明清两代宫廷漆器中最主要的品种。今天我们所见明代永乐、宣德年间的剔红,堆漆肥厚光亮,刀工圆润丰腴,与元代剔红同属工艺美术史上的杰作。

  中国的漆工艺非常复杂,收藏专家马未都先生在一次讲座中勉强把它大致分为四类:“第一类是素漆类,一个颜色。第二类是描绘漆器,有画意的。第三类是雕刻漆器,动刀的。第四类是镶嵌漆器。”素漆在古代人们日常生活中应用十分广泛,早在战国时期种植漆树的漆源就是各国重要的经济来源。据载,战国哲学家庄子就曾经当过管理漆园的小官……

  中国漆艺博大精深,有在宫廷文化影响下形成华丽、奢侈气质的北京雕漆,与夹工艺有着深刻历史渊源的福州脱胎漆器,深受三晋文化影响的新绛云雕漆器与平遥推光漆器,以及以精到镶嵌工艺著称的扬州百宝嵌与平磨螺钿。

  色彩斑斓

  宋本蓉出生在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一个充满了艺术气息的普通家庭。她父亲以前是做园林设计的,家族里学画的很多。她说:“我们家3个孩子和舅舅家3个孩子都是学画的。”

  家庭的艺术氛围对宋本蓉后来的人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小时候父母工作都很忙,她经常一个人在家。那时出版物很少,但父母把能买的书全部买回家,她一个人在家就看书。“我小学二年级就开始读《红楼梦》,那是我最喜欢的书。”宋本蓉说,“在书里看到了好多令我动心的东西,后来上大学到北京,我想在北京肯定能找到这样的东西,可是费尽心思还是没有找到,我才发现,书中那些美好的东西已经慢慢消失。”

  我们在《颜色的故事》中可以读到芬利对《红楼梦》中色彩的向往:姹紫嫣红的大观园,花落水流红的沁芳溪,绛芸轩里的流光浸茜纱,茉莉花汁蒸成的胭脂红,“还有那桃红撒花袄、不经染的石榴红绫,自有怡红院中那身穿猩红汗巾,爱红、护红的绛洞花主——贾宝玉,自有那惜红、悼红的茜纱公子、色彩大师曹雪芹,自有其千红一窟、万艳同杯的《红楼梦》,其中的红色还包括:银红、水红、嫣红、海棠红……”色彩,本来就流淌在中国文化的血脉里,也一直流淌在宋本蓉的心灵世界中。

  1994年,宋本蓉顺利考入首都师范大学美术系油画专业,那一年是首都师范大学第一年在四川省招生。毕业后宋本蓉做了中学美术教师。六年后,宋本蓉又考入北京理工大学设计艺术学院文化遗产专业,那一年也是文化遗产专业第一年招生。

  那时候,“文化遗产”这个词还鲜为人知。“当时我在查询专业时发现了‘文化遗产’这个词,就觉得特别喜欢。”据宋本蓉介绍,她的硕士论文“写了一个很好玩儿的题目”,是关于明清惜字塔的研究。惜字塔是用于焚化写有文字的纸张的地方,是古人“敬惜字纸”理念的体现。正是这篇论文,引起了她的博士生导师田青教授的注意。

  2007年,“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第一次招收博士,宋本蓉师从时任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副主任的田青先生,研究中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

  博士在读期间,宋本蓉一方面做研究,一方面也参与与非遗保护相关的活动。当时,元宵节和春节期间有“中国非遗传统技艺大展”,她的工作就是在大展开始前联系各地传承人,展览开始后为观众们做讲解。通过亲身参与,她对国家非遗保护的整体状况、传承人的生活状况有了全面而深入的了解……

  因为博士论文的关系,宋本蓉结识了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国家级项目雕漆技艺的传承人文乾刚先生。“博士论文写的是雕漆,好多东西要请教文乾刚老师。”她从此踏入了一个让她着迷的领域。

  她努力从典籍的零散记载和实物中追索雕漆的特质和历程。雕漆诞生于魏晋时期,是漆艺由平面装饰向深度发展的转折点,唐宋时期,知识阶层的介入形成了雕漆文化特质的基调;元代,大量的制作和名家精品的出现使得雕漆语言日益成熟;明清时期,皇室的需求推动雕漆进入全面发展的鼎盛时期;鸦片战争后,传统文化的式微和工业化的冲击使得雕漆文化传统逐渐溶解,在“物质”领域濒危,在“非物质”领域被质疑,遭遇到从未有过的窘境。

  宋本蓉从小就特别喜欢红色,雕漆作品大多都是红色的,这是她爱上雕漆的一个原因。“雕漆这个东西并不是光看就能懂的,你得实际去操作,才会体会其中的复杂,等到真正学会了,才能感受到雕漆具有非凡的魅力。”

  瑰丽化境

  因为宋本蓉在“大漆的记忆”讲座中播放的一段割漆人的录像,以及她的一句“北京房山有一片漆树林”的线索,记者开始了对割漆人的寻找。不过,据说季节不对,最终无果而终:只找到漆树,没有找到割漆人。如今,割漆这种古老的职业也几乎很难找到传承人。

  日本著名作家盐野米松在他著名的《留住手艺》中记载了一个割漆人的口述:“我从十三岁就开始了挂漆的工作……过去,我们干活时哪有什么手套,就那么去探着手就挂,一挂就溅个满手,然后那双手不留神再碰到身上皮肤柔软的部位,就开始发痒。有时候,睡着了,不知不觉就会乱抓一起,抓得都能渗出血来。……这东西,只要溅上一点就火烧火燎的,有时会隐隐作痛。”

  大漆的使用,源远流长。早在远古时代,就有关于漆树的记载。《尚书·禹贡》曰:“兖州厥贡漆丝。”《山海经·西山经》记载:“虢山,其木多漆棕。英靼之山,上多漆木。”北京房山漆树大约有一千余棵,据当地人介绍,漆在夏至后开始采,采漆期大约三个月。每棵漆树每隔十天割一次,一个采漆季度大约可以割十次,总共大约生产一公斤漆。马未都先生曾经描述:树也是一个生灵,人受伤了流血,它就流树汁。所以说“漆是漆树的眼泪”。

  盐野米松在《留住手艺》中记录的那位割漆人说:“我们是靠漆树吃饭的,是靠成天折磨漆树、伤害漆树来让自己有饭吃,所以,我们会供养漆树,每隔一段时间要做大的法事来祭祀漆树的亡灵……”

  2016年11月3日在法国巴黎卢浮宫开幕的第22届法国国际文化遗产展览会上,最让西方观众着迷的就是中国扬州的漆器工艺。扬州的点螺工艺独一无二,展品中有一件独特的点螺漆艺手表,表盘至少要包括底漆、黏结材料、点螺材料、面漆等4种材料,而总厚度要控制在0.8mm左右……

  读博期间虽然很忙,但宋本蓉却爱上了雕漆技艺,一直在默默努力地学习,而她的悟性和艺术品位也得到了北京雕漆大师文乾刚的赞许。2010年2月2日,68岁的文乾刚正式收宋本蓉为徒。宋本蓉成为北京雕漆的第五代传人,更是工艺美术行业拜师入门学历最高的弟子。

  文乾刚大师对这个徒弟颇为自豪:“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高学历人才,把传统的‘技艺’与‘学历’结合起来,这样传统的雕漆才会更好地发展与传承下去。”在他的指导下,宋本蓉花费一年半的时间制作完成了她的第一个作品“剔红水仙纹梅花式盒”。时间之长,技艺之繁复,证明了雕漆的奢侈和珍稀,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其传承的艰难。

  在宋本蓉看来,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程自启动以来,宏观的层面已经被广泛关注,但是对于某个具体项目完整全面的研究还很少,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最终是要落实为具体项目的保护,这样才能真正体现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意义。

  作为国家图书馆中国记忆项目中心的工作人员,宋本蓉与同事们近年来致力于大漆艺术的记录和研究,包括雕漆技艺传承人的口述史。与漆艺相关的19项传统技艺,已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其22位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传承着无数代漆工匠积累的高超技艺,让东西方一睹其真容的人们赞叹不已,是世界了解中国独特文化的一个窗口。漆艺与茶叶、丝绸、瓷器一样体现了中国的质感,它独步天下,傲睨群芳。

  大漆的记忆,不灭的传奇。(龙平川)

作者:  编辑:拾冠之  
集群头条
案件发布
新媒体
微信
微博
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