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察文化]李兆军:父亲的树

  父亲坐在那废墟上,望着眼前的那片绿荫,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着。一支烟吸完后,父亲站了起来,拿着卷尺,开始测树围,小的树只有手腕那么粗,大的树一个人抱不过来。量了一圈,他坐了下来,风微微吹,父亲的眼前一片狼藉。房屋都拆了,这片绿荫还能保留吗?

  这片树大多是我上大学那年栽的。那个夏天,父亲为了给我凑学费,将屋前屋后的老树都卖了。也就在那年的冬天,年近花甲的父亲在屋前屋后打了近百个树眼,第二年春天,父亲栽上了树。我记得那些树长到碗口粗的时候,那个夏天,因为缺水,那些树眼看就要死了。屋前面的沟里干了,父亲从村里的大塘里抽水到屋前面的小沟里,然后从小沟里挑水浇树。看着父亲挑水浇树,我担心他会中暑,让他别干。可是父亲说,这小树再不浇水,明天可能就干死了。父亲坚持到百米外的小沟里挑水浇树。看他乐此不疲的样子,我也去帮助父亲,可是三趟后便累得走不动了。父亲汗流浃背,汗水不停顺着他花白的胡茬流下,父亲会一只手抹汗,一只手稳着扁担跟我说,农活就是体力活,你没干习惯,吃不消的,想舒服就得好好学习啊。

  曾经,为了这片绿荫,父亲动手差点打了哥哥。那年夏天,哥哥养鸡把家里钱都赔光了,还欠了人家万元债务,就想把那树卖了。恰巧,那个夏天母亲将羊拴到屋后那片树荫下吃草时,被树枝绊倒致脚骨骨折。哥哥就偷偷找了买树的,要把屋后的大树卖了。父亲发现,气哼哼地拎着草叉把那买树的人撵走了。

  父亲需要这片树,我也喜欢住在那片绿荫下。那时的乡下,没有空调,没钱买电风扇,连一张像样的床都没有。而每每假期回到乡下,我会一个人呆在那幢小楼里,窝在书房里看书。那片树荫给了我无尽的凉爽。听听鸟声和蝉鸣,或是陪父亲扫扫落叶,或是陪父亲看喜鹊在寒风中衔枝垒窝,心里总是那么踏实。

  父亲年纪大了,有时候一天三顿药都会忘了吃,可是他忘不了在那树林间走走坐坐。有时候瞅准我回家,他会借来长梯子让我扶着,他拿着砍刀上树修枝剪叶。父亲常跟我说,树大招风,可是栽树的都喜欢树长得越大越粗壮越是喜欢,要想树不倒,只有根扎得深枝长得壮才行。那个时候,我似懂非懂。有时我会问母亲,父亲一看我回去就有活给我干,他怎么知道那天我回去?母亲会笑着说,那天早晨屋后树上的喜鹊叫得欢啊。其实,农活天天有,哪有人能把活干完的。

  有时候,我分不清是父亲在照顾树,还是树在照顾父亲。那树就如父亲心中的子女一样,小时候,被父亲照顾,长大了,父亲希望有他们陪伴。

  杖朝之年,父亲知道,这些树被卖掉后,他再也没机会栽出这么多高大的树了。

  (李兆军,作者单位系江苏省泗洪县人民检察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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